清晨七点三分的阳光刺破加勒比海的薄雾,为斑驳的石墙镀上一层蜜色金边。我踩过湿滑的青苔,指尖抚过砖石缝隙间滋生的凤尾蕨,硫磺的气息裹挟着三百年前的硝烟,从火山岩的毛孔里渗出来。这座加勒比海最古老的军事要塞仿佛沉睡的巨兽,十八吨黑砖筑成的脊椎骨嶙峋突起,在云影掠过时发出无声的叹息。公元1725年的某个黎明,法国炮兵或许就站在我此刻的位置,看着晨雾中渐次苏醒的巴巴多斯黑奴、爱尔兰流放者和英国红衫军,把砲筒转向脚下碧玉般的圣基茨岛。如今藤蔓已绞碎火炮基座,唯有赭红色砖墙上深深浅浅的弹孔,仍保持着当年铅弹亲吻时的钝痛弧度。
悬崖下方,浪花正把火山硫磺结晶冲刷成金色的砂。这种带着地狱气味的矿物质曾是帝国血管里流动的黑金,此刻却在我鞋底簌簌作响,像一串被碾碎的时光舍利。潮湿的南风掠过废弃的弹药库,带来某种混着铁锈与海盐的陈旧心跳——那是被铸进城墙的六千具灵魂,正用氧化反应讲述着大航海时代的生死契约。当我的登山杖无意戳开砖缝间的腐殖土,滚出一枚锈蚀的火绳枪卡簧时,忽然想起陈列室里那叠发黄的账簿:1782年2月12日,购入四磅非洲象牙,用于修复西侧棱堡的瞭望台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