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瓦努阿图,海浪拍打珊瑚礁的声音裹着咸腥的海风钻进茅草屋的缝隙。我赤脚踩在湿润的火山灰泥土上,远处伊苏尔火山的轮廓在天际烧出一道暗红色的裂痕,女人们头顶竹编簸箕从林间走来,衣角沾着刚采摘的诺丽果和卡瓦胡椒的清香。村落中央的纳马朗鼓突然“咚”地一震,惊飞一群果蝠,男人们腰缠棕榈叶纤维编织的绳索,扛着独木舟桨往礁湖方向走,裸露的脊背在晨光里泛着檀木般的光泽。
这里的时光以潮汐涨落为刻度。三艘舷外支架独木舟正破开晨雾,女人们用椰壳瓢将昨夜积攒的雨水舀进船底蓄水池,清亮的水珠撞击木板的脆响与浪涛混成某种原始节拍。礁石堆里传来孩童的笑声,他们光着脚丫追逐蓝足鲣鸟的幼崽,脚底被锋利的火山岩割出血痕却浑然不觉。戴椰壳面具的老者坐在露兜树下,用龟甲片刮去芋头表皮的细毛,每一道刮痕都藏着口耳相传的航海星图。
正午的太阳把海水烤成钴蓝色,卡瓦酒坊的老板娘玛塔从土窑取出裹着香蕉叶的拉普拉普——用木薯、芋头和椰浆焖烤的土产,植物的甘甜与火山硫磺的气味在高温中发生奇妙的酯化反应。二十米外的社区厅里,青年正用竹刀解剖今晨捕获的蓝鳍金枪鱼,鱼鳔和内脏被仔细收进椰壳容器,夜晚将成为制作树皮布染料的原料。三个梳着细密脏辫的男孩蹲在芒果树下,用火山石打磨黑曜石刀片,他们耳垂镶嵌的珍珠母贝在日照下忽明忽暗,如同微型月亮。
暮色降临时,礁湖退潮露出六百年前的独木舟停泊桩。女人将白天晒干的桑树皮纤维浸泡在铁锈色的溪水中,手指灵巧地打结出传统渔网的菱形纹样,暗红的槟榔汁顺着嘴角滴落在白色树皮布上,晕染成永不褪色的家纹。某个瞬间,所有敲打塔帕布的声响突然静止——三个举着火把的年轻人正沿火山坡奔跑,用燃烧的棕榈叶指引晚归的渔船,跃动的火光照亮岩壁上三千年前的岩画,那些赭红色的螺旋纹与此刻星群的排布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