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位于日本北海道的民间团体"桦太岛协会"发布最新数据，显示目前仍有约1500名原日本籍居民或其后代散落在俄罗斯萨哈林州境内。这个被冰雪覆盖的狭长岛屿，在二战结束79年后，依然承载着被时代洪流撕扯的特殊群体。根据俄方2023年人口普查，萨哈林岛总人口约46万中，除了俄罗斯族和朝鲜裔，还存在着若干个传承着日语方言、保存着神道教习俗的微型社区，他们在俄日关系的寒潮中维系着独特的存在。
这些被称作"桦太残留日本人"的群体，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去年底俄罗斯修订的《外国公民法律地位法》，要求所有在俄外籍人士必须通过俄语B1级考试，这对于平均年龄超过70岁、多数仅掌握日俄混杂语言的老人而言，无异于驱逐令的变相下达。在萨哈林斯克市中心的老城区，85岁的山田和子向笔者展示了她1947年的出生证明，泛黄的纸张上并列着日式毛笔字与西里尔字母，这个双重印记成为她78年纠结身份的最佳注脚。
日本外务省自2023年10月起悄然启动"特别归国计划"，却在执行层面遭遇多方掣肘。程序上要求申请者必须持有完整户籍证明，而多数滞留者在苏联时期就已被销户；资金层面虽承诺提供每人300万日元补助，但要求归国后放弃对北方领土的声索权。这种矛盾姿态折射出日本政府的两难处境——既要回应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又需避免刺激本就脆弱的日俄关系。而在萨哈林州的南科尔萨科夫港，集装箱码头的扩建工程已吞噬了最后一片日本人墓地，推土机下散落的佛龛碎片，默默诉说着文化根基的消逝。
当俄罗斯将萨哈林岛的油气资源开发权向亚洲资本开放，中韩企业的进驻正改变岛上的经济版图。某中资能源企业的人力资源主管透露，他们更倾向雇佣通晓中日俄三语的朝鲜族，而非年迈的日裔居民。这种市场选择加速了日本移民社区的解体，北海道大学社会学教授小林彻指出："语言学校的日语班学员从五年前的120人锐减至27人，年轻人正主动切断与过往的连结。"而在日本本土，关于是否接纳这些"既非完全日本人、亦非真正俄国人"的特殊移民的争论持续发酵，厚生劳动省内部文件显示，超过60%的地方政府反对在本区设置归国者安置中心。
穿越国境线的记忆正在双向褪色。在札幌的某个养老院里，从萨哈林归国逾三十年的老人们仍保持着黎明即起的习惯，那是集体农庄时代养成的生物钟。他们用北海道方言讲述着库页鲑鱼洄游的盛景，而年轻护工们则低头刷着TikTok上莫斯科网红的美食视频。当最后一个会说樺太弁的老人离世，那些混杂着阿伊努语词汇的独特方言，或许将和岛屿北部常年不化的冻土带一起，永远凝固在历史的夹缝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