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声在耳畔轻轻摇晃的时候,棕榈叶正在钴蓝色的天空下切割阳光。细碎的钴蓝与祖母绿交替闪烁的海水舔舐着珊瑚砂海岸,白沙滩泛着珍珠母的光晕,像造物主失手打翻的砂糖罐,一直蔓延到生长着木麻黄树的沙洲尽头。十二月的信风裹挟着红树林的咸腥气息,将搁浅的僧帽水母吹成半透明的蓝琉璃。
双体帆船划开的浪痕正在溶解,鸥鸟掠过水面时,尾羽扫起一串彩虹色的雾珠。远处休眠的利亚穆伊加火山吞吐着绵软的云絮,山腰缠绕的雨林仿佛被翡翠汁液浸染过的绒毯,在蒸汽氤氲中变换着青黛与墨绿的褶皱。渔人驾着彩漆斑驳的独木舟归来,船舷碰撞出加勒比钢鼓般的叮咚声,惊动了正在礁石上晒壳的玳瑁龟。
殖民时代残存的石砌码头旁,生锈的铁锚缠着马尾藻,潮水退去的浅滩显露出镶嵌海星化石的石灰岩层。某处废弃种植园的遗址里,九重葛正从爬满青苔的砖缝中喷涌而出,绯红与明黄的花浪撞碎了哥特式拱门的阴影。戴草编宽檐帽的老妇坐在克里奥尔式木屋的露台上,将番石榴切片摆进搪瓷盘,她手腕上的金镯子与三百海里外的夕阳保持着相同的震颤。
暮色将天际线熔化成金箔时,沙滩开始呼吸月光。浪花在黑色玄武岩上绽开的刹那,你会听见整个热带都在用管风琴的音阶低吟——那是永不停歇的信风穿过棕榈叶竖琴,海螺空腔与火山碎屑岩共鸣的和弦。当最后一道琥珀色光芒没入海平线,糖霜般的细沙里突然显现出白天不曾见过的晶体,恍若银河碎屑坠入了人间的咸水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