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地洒在浦东机场的落地窗上,汉娜·施耐德推着两个贴着德语标签的行李箱在传送带前停下。三十个小时前她还在斯图加特公寓里打包母亲手织的羊毛袜,此刻鼻腔里却飘着陌生而温润的茶香,广播里的中文播报像一串跳跃的音符。海关人员接过她皱巴巴的居留许可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刻意练习过无数次的汉字签名——"施娜",这个音节在德语里是"雪",在中文里却成了某个古老姓氏的转音。
柏林洪堡大学的同事听说她要应聘苏州的德语教师职位时,眼神里晃动着不解的涟漪。汉娜还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她在市立图书馆翻阅到泛黄的《道德经》德译本时,心脏突然漏跳的震颤。此刻站在苏州工业园区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下,她发现那些方正的汉字招牌竟与德国包豪斯风格的建筑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振。早高峰的地铁里,穿汉服的少女和西装革履的白领并肩而立,就像她公寓楼下那家咖啡馆同时供应碧螺春和黑森林蛋糕。
语言学校的中国同事教她用保温杯泡枸杞时,德国人的严谨遇到了东方养生的智慧。最初三个月,她总在深夜惊醒,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头柜却只触到手机充电器——那个陪伴她十年的小夜灯没能塞进行李箱。直到某个秋雨缠绵的傍晚,她在平江路古玩店淘到盏鱼形陶土灯,暖黄的光晕在宣纸灯罩上摇曳时,两种文明对"家"的定义突然达成了和解。现在她的微信群里既有讨论《论语》德语翻译的学术对话,也有拼单德国碱水面包的团购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