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卷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菲利普踏上塔纳岛的第一刻,脚下的火山灰就像黑丝绒般裹住了他的靴子。西海岸的悬崖在暮色中呈现出赭红色,海浪撞击岩壁的轰鸣声中,他听见远处村落传来的木鼓声与法国手风琴音奇异地交织。背包带勒进肩胛骨的疼痛突然变得真实——这座遗世独立的南太平洋岛屿,终究不是地图册上那个被潦草标注的小圆点。
三周前搁浅在埃法特岛北岸的渔船残骸仍在菲利普梦里沉浮。当那个醉酒的老水手掀起舱板,露出印着二战标识的锈蚀弹药箱时,他分明看见贝壳项链从箱缝里垂落的断线珍珠。此刻他蹲在亚苏尔火山观测站的铁皮屋檐下,笔记本上的气候数据逐渐被雨水晕成蓝色墨团。火山监测员约瑟夫递来的卡瓦酒在陶碗里摇晃,泥浆般的液体倒映着天幕上愈发密集的闪电。
在伊坦缇村帮工的第二十二天,菲利普的防水表在榕树气根交缠的溪涧里彻底失灵。抱着芭蕉叶遮雨的孩童突然指向海平线,乌云裂隙中,十二米长的双体独木舟正切开翡翠色的浪。头戴云母面具的巫师赤脚踏上珊瑚碎屑遍布的沙滩时,菲利普认出了混在彩色贝壳里的半枚带锈军徽——和渔船里那箱贴着731部队封条的铁盒图腾完全相同。
火山鸣动震落茅草屋檐的露珠那夜,菲利普在沙画师梅丽的瞳孔里看清了自己的来处。赭石粉勾勒的鳐鱼图案突然被地热蒸腾扭曲,玛瑙石铺就的星图路径尽头,1944年失踪的军医日记正从火山口喷出的硫磺烟雾中显形。当第一缕熔岩的红光照亮刻着族徽的银哨时,他终于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触到了祖父衬衫第三颗纽扣沾染的火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