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十五分,我握着发热的手机站在东京都板桥区街头,液晶屏幕上连续第五次跳出「通信エラー」的红色警示框。身后便利店自动门的开合声里夹杂着店员机械的「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潮湿的晚风卷着樱花瓣擦过脖颈时,我才真切体会到这个「令和五年最受外国人青睐移居地」的第一重下马威——在智能时代陷入通信孤岛的荒诞感,远比预想中来得猛烈。
对于揣着两年工作签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日本的移动通信服务宛如泡着十级敬语糖衣的俄罗斯套娃。营业厅里永远微笑九十度鞠躬的职员,会指着宣传册上天书般的假名套餐组合告诉你「こちらが今一番お得なプランでございます」,但当你想确认流量是否涵盖tiktok这类高耗能应用时,他们的英文能力往往会在第五个单词时宣告熔断。我至今记得新宿西口那家运营商门店里,染着栗子色短发的女店员用株式会社培训的标准待客语调,对着我支离破碎的日语比划出堪比现代舞的手势:「意思是...您需要先成为一座塔?」
真正的生存法则藏在留学生论坛的暗语里。当中国城的手机维修店老板从防潮柜底层摸出某虚拟运营商的SIM卡时,我意识到这座城市存在两个平行通讯系统。印着萌系二次元角色的格安SIM每月仅需1980円,但必须忍受每天凌晨两点准时降速至128kbps的人造时差;支持中文客服的「華人専用プラン」能痛快刷B站,代价是每隔45天就要上演「充值时余额神秘蒸发」的都市怪谈。
最狡猾的莫过于契约机陷阱。被三大运营商橱窗里的最新款折叠屏蛊惑的我,在涩谷PARCO签下两年合约后才明白,那个需要日语N1水平才能读懂的附属细则里,「月额5980円」的真实含义。当我在第三个月因信用卡更新滞后被切断服务时,语音信箱里循环播放的催缴通知,混杂着东电铁轨撞击声,奏成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型物哀曲。
但东京总会在某个转角给出救赎。神保町旧书街深处那家昭和风通讯行,店主用嵌着油墨的手指甲划开卡贴机的封印,将我的华为Mate塞进日版频段的那一刻,新宿御苑的樱花突然全部连上了5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