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的樱花和我记忆里的樟树气味格格不入。三月初涩谷街头飘着东京特有的细雪般花瓣时,我总忍不住把手机镜头对准地面那些过于规整的花径。相册自动归类形成的对比相册里,左侧是去年清明节岳麓山湿漉漉的石阶,枫香树叶混着游客丢弃的槟榔渣,在雨水里发酵出酸涩的味道。
定居目黑区的第五个月,我在罗森便利店撕开人生中第37个饭团包装纸。收银台前白发奶奶的关西腔猝不及防刺进耳膜,手里的梅子饭团突然幻化成八角亭菜市场的酸辣蕨根粑。彼时我正带着从故乡批量转运的腊肉与公司同事周旋——他们惊诧于我竟敢将真空包装里黑红色的肉块带进写字楼,就像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何鲜有人打破自动扶梯左侧通行的潜规则。
方言在横滨中华街的湘菜馆子里变成待价而沽的装饰。当老板娘用塑普问我要不要"恰点毛式红烧肉改良版",窗外的霓虹灯牌恰好把"沙码子"三个字晕染成暧昧的粉色。我在银座弹奏的浏阳河古筝曲经过雅马哈音响过滤后,每个滑音都透着新宿机器人餐厅般的光滑质感。某个加班的深夜,LINE工作群跳出社长用翻译软件转化的鼓励:"李桑的热情如同湘江水滔滔不绝",我盯着茶水间垂直降落的透明水柱,突然想念起橘子洲头那摊永远夹着沙粒的浑浊浪花。
墨田区地下室晾晒的香肠倔强地渗出湖南辣椒的呛人气味,在防霉除湿机的轰鸣声里,这些暗红色的肉条正在经历比黄兴路步行街更严苛的湿度考验。女儿从区立小学带回的手工作业是用和纸折湘绣纹样,她混合着片假名和长沙话的解说词,让电车上辨认出乡音的老乡露出某种复杂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