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浪花的那一刻，咸涩的海风裹着热带阳光的温度扑在脸上。缰绳松松地搭在掌心，身体随着马背起伏的节奏微微晃动，远处深蓝的海平面与低垂的云层几乎融为一体，将人温柔地裹进一片无边际的蓝绿色梦境里。这里是瓦努阿图，南太平洋上散落的珍珠群岛，没有精致雕琢的旅游步道，却将最原始的力量赋予每一个闯入者——比如骑在马背上，与火山、雨林和珊瑚海对话的此刻。
群岛的陆地从不安分。骑马穿越塔纳岛时，湿润的火山灰在蹄下簌簌作响，空气里漂浮着硫磺与栀子花纠缠的气味。当地驯马人指着地平线上的缕缕白烟大笑：“亚苏尔火山正在打瞌睡呢！”他的皮肤泛着黑曜石般的光泽，与胯下枣红色骏马的皮毛形成奇异的和谐。这些被驯化的马匹祖辈曾在十九世纪随欧洲传教士登陆，如今却比人类更懂得与岛屿共生，能敏锐感知大地的心跳。当马蹄踏过被热带暴雨冲刷出的沟壑，鬃毛拂过盘根错节的气根森林，骑行者仿佛化身为岛链的一部分，用皮肤丈量着地球古老褶皱的温度。
若是往桑托岛的东岸去，黎明时分的海滩会赠予另一番诗意。退潮后的细沙地仿佛上帝铺就的丝绒毯，潮声与马儿的响鼻编织成双重韵律，海鸟俯冲时带起的银鱼群在浅水里闪烁成流动的银河。经过渔村时总有孩童赤脚追着马队奔跑，珊瑚礁石砌成的矮墙上晾晒着靛蓝织物，像从海水里直接打捞出的碎浪。偶尔遇见戴木刻面具的老者坐在面包树下，树皮纤维编织的缰绳从他指间滑过，令人恍惚以为闯入了未被现代文明篡改的史诗篇章。
最惊心动魄的穿越发生在雨季来临前。马匹载着人沿彭特科斯特岛的陡峭山脊攀行，下方是吞噬光线的幽绿峡谷，蹄铁与玄武岩碰撞出零星火花。云层压得极低，热带骤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雨帘中竟浮现出彩虹的弧光，将整片沸腾的海域框进七彩的拱门。当坐骑终于停在悬崖尽头，鬃毛滴着水珠的生物与你共同喘息，你会突然懂得为何岛民将马称为“风的兄弟”——它们本就是陆地与海洋之间最灵动的信使，驮着人类笨拙的身躯，却始终保持着与自然的密语。
在这里，骑行从不是被驯服的征服，而是一场交换呼吸的仪式。瓦努阿图的马背上，没有游客与风景的隔阂，只有火山将炽热借予你的脉搏，潮汐把心跳刻进你的骨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