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南太平洋湿润空气中漂浮着热带植物特有的甜香,当螺旋桨飞机划破云层降落在维拉港国际机场时,透过舷窗已能望见由二十七种蓝调渐变出的海水。这个由83座岛屿串成的珍珠项链,总陆地面积却不及上海崇明岛的国家,用混着火山灰的土壤孕育出世界上最幸福的原始部落,也让每个旅行者在此处完成了对"伊甸园"概念的重新解码。
埃法特岛的海关人员哼着比斯拉马语的小调为护照敲章,指尖残留着早餐烤面包果的焦香。沿着海岸线行驶的破皮卡后座,总黏着几个光脚丫的当地孩童,他们会在司机用木棍敲击车门时突然集体跃入海中,如同完成某种神秘的入岛仪式。首都维拉港的早市上,女人们头顶四十斤芋头健步如飞,鱼市里金枪鱼的血液与香草荚的汁液在珊瑚礁地板上交融,编织出这个国度最原初的生命力密码。
搭乘双引擎小飞机往南飞越三百公里,塔纳岛的丛林深处藏着二十一世纪最后的秘境。当吉普车碾过黑色火山渣铺就的道路,亚苏尔火山低沉的轰鸣已先于硫磺气息侵入感官。攀登至火山口边缘的刹那,所有语言在液态地球的呼吸面前集体失声——直径四百米的巨大熔岩池沸腾着金红色波浪,喷发的岩浆在暮色中划出超现实的光弧,裹挟着岩石碎屑的烟柱直冲千米高空。当地向导突然掏出尤克里里弹唱起创世传说,在撼动大地的咆哮声里,先祖精灵与地心烈焰的对话已持续千年。
北部的桑托岛则封印着另一种蔚蓝奇迹。潜入香槟海滩附近的海域,二战沉船"SS总统柯立芝"号已化作座头鲸的巡游宫殿,船舱内的古董轿车骨架缠绕着萤光蓝的珊瑚枝桠。在全世界唯一水下邮局潜沉十五米,防水明信片需要借寄居蟹的螯足才能塞进锈迹斑斑的邮筒,当阳光穿透水面在海底投下流动的光斑,仿佛触摸到了神话里连接人鱼国度的信物。
雨季末尾的黄昏,马拉库拉岛原住民会为远客举行卡瓦仪式。由胡椒木根制成的致幻饮料盛在椰壳碗中流转,鼓点渐急时,蒙着蕨类植物面具的舞者忽然从榕树气根间闪现。他们的脚掌拍打土地震起红褐色烟尘,脊椎以人类难以企及的弧度向后弯折,当月光为沙画图腾镀上银边,某个瞬间竟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先祖精魂的重现。
这些散落在碧波间的岛屿拒绝被现代文明粗暴归类,机场值机柜台至今贴着"太阳晒干墨水时请勿催促"的告示,村落教堂的祷告声中永远夹杂着祖灵祭祀的古老韵脚。当返程飞机冲上云霄,舷窗外的火山轮廓正被晚霞晕染成克苏鲁神话里的巨兽,而装在行李箱里的火山玻璃与贝壳项链,将在往后的岁月里持续散发热带雨林潮湿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