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伊春今年的第一场雪。松针上的白霜在晨光中闪烁,陈旧的林业局家属楼外传来运材车碾过积雪的咯吱声。老张把最后一件棉服塞进行李箱时,手指触到了压在箱底的蓝白手册,封面上烫金的"德国移民指南"字样被暖气片烘得微微翘边。妻子蹲在玄关处,正用抹了蜂蜜的布条反复擦拭那枚祖传的桦树皮首饰盒,即将跨越大洋的传家宝泛着琥珀色的光。楼道里忽然响起东北腔德语发音的电子声,"GutenMorgen"的机械女声穿过门缝,惊得阳台上越冬的太平鸟扑棱棱撞向玻璃——隔壁留学中介每天八点准时播放的广告,此刻听来竟像柏林教堂传来的钟声。
灶台上的酸菜汆白肉还在咕嘟作响,电磁炉显示着15:00的红色数字。从伊春到法兰克福的航班起飞前18小时,这个诞生于红松年轮里的家庭正在经历某种奇异的时空错位。冰箱贴下压着的林区补助金领取单,边缘已经卷起,与崭新的德语A1证书形成刺眼的并置。老张的儿子把脸贴在结霜的窗玻璃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远处停产的木材加工厂轮廓,那些曾祖父辈栽种的落叶松,此刻正在七千公里外的黑森林中,以另一种年轮计算着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