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浓雾还未散去,凝结成珠的水汽顺着塔玛努叶脉滚落,在火山岩凿刻的古老图腾上碎成星芒。我踩着潮湿的腐殖土向上攀爬,空气中浮动着番石榴熟透时爆裂的甜香,混着硫磺味的热气从地底窜出,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淡金色的丝线。这座被称作「纳威塔纳肯」的活火山,正用岩浆在岩层中书写的簌簌声,将瓦努阿图群岛千万年的记忆娓娓道来。
赤道阳光刺透云层的瞬间,整座山脉突然褪去朦胧的面纱。赭红色的山脊如巨鲸浮出海面,裸露的火山岩表面覆盖着苔藓织就的绒毯,深浅不一的绿顺着雨水冲刷的沟壑流淌,在熔岩冷却形成的褶皱里蜿蜒成翡翠河川。山腰间漂浮着由白腰雨燕组成的银色云团,它们脆鸣编织的网,兜住了从火山口蒸腾而起的烟柱。当我拨开最后一丛千年芋阔叶,硫磺池沸腾的汩汩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直径三公里的火山口正在吞吐金红相间的火舌,熔岩如液态的星辰在灰黑色焦土上缓缓漫溢。
当地向导用树皮绳将黑曜石护身符系在我腕间,这是坦纳岛居民与火山之灵的契约。在他们口口相传的创世神话里,火山灰烬是最初的文字,地震波是大地与海洋的对话,而每年十一月南半球星辰倒悬时,地心熔炉会重写山岳的密码。我们踩着火山玻璃铺就的小径下行,恰逢牧云人部落举行卡瓦祭典。男人们头戴木雕鹰羽冠,用火山砂调制赭石颜料在胸膛绘制星图,女人们赤脚踏着火山石堆砌的祭坛起舞,扬起的火山灰随着吟唱声悬浮成闪烁的光尘。
暮色降临时,整座山脉化作沉浸在地核脉搏里的活物。萤火虫在榕树气根间模拟岩浆流动的光轨,椰子蟹背着甲壳爬上热泉边的岩石取暖,地底传来的震动让月光下的菠萝蜜叶簌簌发抖。当我在熔岩隧道宿营,忽然明白瓦努阿图人为何将火山视作时空交汇的圣殿——那些仍在生长的岩层保留着海洋与陆地的每次角力,硫磺结晶里封存着史前风暴的指纹,而沸腾的泥浆池,正用翻滚的气泡拼写着群岛未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