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降落在马耳他国际机场时,舷窗外灼灼的日光正将地中海的海水染成一片碎金。这个面积不足上海百分之一的岛国,像一枚被遗忘在蔚蓝绸缎上的古老铜币,斑驳的锈迹下仍能窥见骑士时代的荣光。我拖着行李箱穿过瓦莱塔鹅卵石铺就的斜坡街道,文艺复兴式的雕花阳台悬在头顶,某个窗口飘出西西里渔民的船歌,混着街角咖啡馆里飘来的Pastizzi酥皮馅饼香气,在四十度的高温里发酵成独特的海岛气息。
语言学校的白色穹顶建筑嵌在十六世纪的骑士团医院旧址中,来自三十多个国家的学生坐在回廊阴影里交换口音各异的故事。教室里,英语老师用戏剧表演的方式拆解马耳他语中的阿拉伯词根,窗外的GrandHarbour正驶过红白相间的渡轮,甲板上戴草帽的老者扬起皱纹里的笑意,仿佛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迎接海上过客的姿态。放学后沿着三姐妹城斑驳的城墙行走,指尖拂过圣骑士刻在石灰岩上的十字徽记,转角突然撞见现代艺术家用霓虹灯管重构的拜占庭马赛克——这座被腓尼基人、阿拉伯人和圣约翰骑士反复涂抹的岛屿,连时光都学会了折叠的魔法。
周末乘渡轮前往戈佐岛,蓝窗坍塌后的遗址前,来自挪威的哲学系学生突然说起《奥德赛》中卡吕普索囚禁尤利西斯的洞穴。咸涩的海风卷走他未尽的尾音时,我忽然明白为何马耳他的海水总泛着奇异的翡翠色:那是无数文明的幽灵在潮汐中浮沉,将特洛伊的金苹果、十字军的锁子甲和拿破仑舰队掀起的浪花,都酿成了地中海永不褪色的鸡尾酒。夜幕降临时,坐在斯利马的海堤上看对岸瓦莱塔的灯火次第亮起,整座城池宛如浮在水面的金色竖琴,浪涛正拨动着人类迁徙与交融的永恒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