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地中海阳光依然炽烈，裹挟咸腥味的海风掠过马耳他花岗岩筑就的城墙。在这座仅有三十万人口的岛国海岸线上，漆色斑驳的渔船正载着不同肤色的面孔穿越防波堤的缝隙——他们脖颈上晃动的证件吊牌在阳光下反光，上面用粗体字母印着"国际保护申请人"。十七海里的航程之外，利比亚祖瓦拉港的码头正在晨曦中苏醒，七百余个背着编织袋的身影陆续挤进船舱，将最后的家当压在身下充当缓冲。当锈迹斑斑的引擎发出轰鸣，船舷上凝固的盐粒随着震动簌簌掉落，在地中海上空卫星的俯瞰视角里，这条摇摇欲坠的航迹正从非洲大陆向北延伸，途经马耳他的海域，最终可能通往欧洲大陆的任意口岸。
作为欧盟最小的成员国，马耳他的海岸警卫队办公室内时刻悬浮着三块电子屏幕：左侧是雷达扫描的实时动态，密集的绿色光点中偶有需要重点标记的移动轨迹；中间播放着意大利兰佩杜萨岛港口的监控画面；右侧则不断刷新欧盟边境管理局（Frontex）共享的卫星数据。值勤警官手中的对讲机每隔四小时就会传来新指令——有时是要求核查某艘可疑船只的载客量，有时是协调即将靠岸的移民接收方案。这座国土面积不足香港三分之一的地中海岛国，已成为欧洲南大门最具象征意义的瞭望塔，每年拦截的非法移民船只数量是本国海军舰艇总数的十二倍。
但真正在马耳他街头留下深刻印记的，是那些侥幸穿越层层防线的生命。瓦莱塔市圣埃尔莫堡垒下方的仓库区，由联合国难民署改建的临时安置中心内，四国语言书写的公告贴满斑驳的石灰墙。来自尼日利亚的机械师奥卢正在给手机里的家乡亲友发送定位，他染成金色的脏辫随着摇头的动作起伏："我们像被潮水冲上岸的水母，在沙滩上等待下一波浪头的抉择。"自从2014年"厄尔尼诺行动"实施以来，所有在马耳他登陆的移民都要接受指纹采集和健康筛查，随后根据欧盟各成员国的接收配额进行二次安置。然而当安置协议因各国政策变动频繁失效时，被遗忘的滞留者只能在教堂开设的救济站领取过期的罐头食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