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舔舐珊瑚礁的簌簌声漫上岸时，我正赤脚站在被月光漂白的沙滩上。整座埃法特岛褪去白昼的明信片式色彩，化作一片靛青色的绸缎，风掠过椰树顶端的羽状叶片，带起细沙掠过脚踝的触感像某种温存的叮咛。远处渔船的灯火还在摇晃，但村庄的方向已腾起橙红色的光晕——岛民们用露兜树叶点燃的篝火，正在等待第一个鼓点撕开夜幕。
咸涩的海风里突然渗入一缕甜香，循着气味穿过林投树丛，看见棕榈茅草搭建的长屋里溢出摇曳的光。女人们腰间围着树皮布裁成的塔帕裙，赤足踏地的节奏与竹制排箫的呜咽声缠绕，暗红色火山岩打磨的鼓槌落下时，老者额前的贝壳额饰便泛起一片泠泠的银。这原是为丰收季准备的"罗姆舞"，却在今夜因我的造访提前苏醒，皮肤上涂抹着黄姜与椰子油混合香料的舞者旋转时，空气里浮动的光斑仿佛被某种古老咒语唤醒的星群。
绕过沉睡的卡瓦酒窖走向高处，暗蓝的天幕尽头浮动着玫瑰色的光雾。亚苏尔火山的喘息穿过二十公里海面抵达此处，像大地的脉搏在皮肤下震颤。忽然有细碎铃音从头顶掠过，几近透明的果蝠展开双翼，在月光中划出银箔质感的弧线。它们的飞行轨迹下方，暗潮正在珊瑚洞穴中反复吞吐碳酸盐结晶，那些尚未成型的沙粒在缓慢的研磨中逐渐变得浑圆，如同所有被时光反复淘洗的神话传说。
最深的夜色是从海平面下方升腾起来的。捕鲸人后代撑起独木舟潜入退潮的浅湾，鱼叉尖端磷火般的冷光刺破水面时，惊起的夜栖鱼群在空中织出一张瞬间碎裂的银网。我握紧手中当地人馈赠的火山石护身符，石头上细密的蜂窝状孔洞里还封印着千百年前的气泡，此刻正与远处火山低沉的轰鸣共振，恍若这颗水蓝色星球最原始的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