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刺破加勒比海的雾气时,圣基茨岛东南角的山脉显露出一抹翡翠色的轮廓。我踩着沾满露水的火山岩向密林深处跋涉,指尖抚过肉桂树布满螺旋纹路的表皮,潮湿的青苔在树皮缝隙中闪着微光。攀上断崖的刹那,裹挟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突然消失殆尽——硫磺山在这里塌陷成碗状巨坑,四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火山爆发,将热带雨林与珊瑚白沙滩挤压成某种超现实主义的拼接画卷。
鹦鹉螺化石嵌在玄武岩断层的褶皱里,凝固着大航海时代前的寂静。十八世纪甘蔗园的红砖水塔斜插在藤蔓中,锈蚀的钟摆却仍在海风里摇晃,为早就停摆的日晷打着不规则节拍。我在雨林边缘遇见的克里奥尔老渔夫,正将整串西印度樱桃浸泡在朗姆酒坛,他的独木舟船舷上,新漆的钴蓝色与剥落的朱红色正在湿热空气中角力。
当暮色染红巴斯特尔湾时,通往硫磺山要塞的365级石阶幻化成时光甬道。制高点的铸铁火炮瞄准着虚无的远方,石缝里钻出的九重葛却把炮口变成了花篮。山下灯火渐次亮起,加勒比海的潮声混着钢鼓乐队隐约的旋律漫上来,这座火山岛正将血腥的殖民史与灼热的现代性,调和成一杯醉人的朗姆潘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