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码头时,正午的阳光正把脚下的石板烤得发烫。咸涩的风裹着地中海特有的灼热扑面而来,混着渔船引擎的柴油味与远处面包店飘出的茴香气息。我眯起眼睛望向瓦莱塔老城的轮廓,蜂蜜色的石灰岩城墙在强光中熔化成流淌的金液,十六世纪骑士团建造的棱堡像沉睡巨兽的脊背,在陡峭的半岛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
这座岛屿始终在征服者与避难者之间摇摆不定。腓尼基人的陶罐碎片还嵌在姆迪纳城墙的缝隙里,圣约翰骑士团的八角十字仍高悬在巴洛克教堂的穹顶,拿破仑留下的法式阳台漆色斑驳,而英殖民时期的红色电话亭兀自立在街角,玻璃窗内积着半世纪的地中海盐粒。巷弄间游荡着某种超越时空的混响:戴头巾的阿拉伯商贾与锁子甲骑士的铠甲叮当声,医院骑士熬煮草药的铜釜沸腾声,二战期间轰炸机群撕裂云层的尖啸,都沉淀在每块砖石湿润的呼吸里。
蓝洞的海水在正午变换着七种蓝,岩壁上的史前壁画被浪花舔舐了四千年。我在黄昏时分遇见看守圣安杰洛堡垒的老人,他摊开掌心露出三枚不同朝代的铜币,"马耳他就像这些叠在一起的硬币,"他用英语混着马耳他语呢喃,"每层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浪头打过来,所有王朝的纹章都会在海里闪闪发光。"暮色中,一群归巢的雨燕掠过骑士团宫殿的青铜大钟,钟摆的震颤惊醒了石缝里沉睡的十字军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