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公寓的玻璃幕墙最后一次倒映出我的金发时,行李箱滚轮正卡在浦东机场的防滑地砖上。接机大厅的电子屏蓝光漫过妆容精致的脸,我下意识挺直脊背,却在看清中文指示牌时泄了气。模特经纪人说东方市场需要瓷娃娃般的面孔,可我的颧骨分明触到上海潮湿的空气就苏醒了,像埋在巴伐利亚雪原下的山毛榉种子突然发了芽。
化妆品柜台导购第三次把粉底液调成冷白调,我望着镜中失真的面孔突然笑出声。十七岁为维密走秀时缀满羽毛的翅膀,此刻轻得抵不过弄堂口裁缝铺阿婆递来的薄荷糖。她布满裂痕的手指捏着糖纸,褶皱里藏着和我外婆同样的薰衣草香皂味道。当弄堂深处的太极剑划开晨雾,我终于在武康路咖啡馆的落地窗里看清自己——那个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柏林时装周后台晕倒的少女,正赤脚站在青砖地上,旗袍开衩处露出练习形意拳留下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