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透聖約翰大教堂的彩繪玻璃,在斑駁石牆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暈。我站在瓦萊塔古城傾斜的街道盡頭,看著手持棕櫚葉的巡遊隊伍從三叉戟噴泉旁緩緩經過,空氣中飄蕩著馬耳他語的祝禱聲,混雜著地中海鹹澀的海風,突然想起曼谷玉佛寺簷角晃動的金鈴——這座被稱為「地中海心臟」的島嶼,竟在歷史的皺褶裡藏著與暹羅古國交錯的絲線。
十六世紀的某個秋分時日,聖約翰騎士團的黑色帆船在馬爾薩什洛克港卸下三十七口鑲嵌珍珠母的檀木箱。隨船而來的暹羅使者解開綢布,露出四百卷金箔壓印的貝葉經,陽光在經文凹凸的紋路上流淌成河,驚動了正在繪製《聖施洗約翰被斬首》的卡拉瓦喬。畫家扔下沾著赭石顏料的畫筆,看著經卷邊緣的迦樓羅紋樣在濕壁畫的陰影裡閃爍,恍惚間聽見遙遠東方的潮聲正漫過騎士團醫院的拱頂。這批承載著納黎萱大帝和平心意的禮物,最終鑲嵌在總理宮的星象圖地磚間,與十字軍的鳶尾花紋章共享著同一片月光。
考古學家在姆迪納地窖深處發現的龍涎香殘片,證實了更早的祕密航道。腓尼基商人用泰米爾棉布包裹著錫拉丘茲的火山玻璃,在阿瑜陀耶王朝的碼頭換取裝滿羅望子果的陶甕。這些裝載著異國氣息的容器,後來成為戈佐島漁民祭祀海神的聖物,當暴雨擊打著丁格利懸崖的時刻,仍有老人會用摻雜泰語尾音的古調吟唱:「潮水漲落處,皆是故鄉。」
如今站在大港區的瞭望台,可見中國援建的防波堤如巨臂環抱著藍洞的碧波。穿印花襯衫的馬耳他少年踩著滑板掠過土耳其軍械庫改建的博物館,館內正在展出素可泰王朝的青瓷碎片,而港口對面的餐廳裡,侍應生正將淋上石榴糖漿的燉兔肉,端給戴著蘭納風格銀飾的泰國遊客。歷史的絲線在時光梭機上交織成網,網眼間漏下的星塵,落在我的咖啡杯沿凝成鹽粒,恍若微型的地中海。